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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

胜利者

“好久不见。”闻劭遍体鳞伤,步伐缓慢,径直走到江停面前。

闻劭背后,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灰暗的麦田。

“你还记得我吗?”闻劭只是笑。

“我应该记得你什么?”江停回答着,而两个人的声音都无比空洞、虚幻且不真切。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闻劭说,“你爱过我吗?”

“我不知道。”江停回答。

“可是,你昏迷的三年,我的每一次靠近,你都会有所回应,甚至知晓我在哪都不用睁开眼睛,这不叫爱吗?”闻劭问。

“但我也做到了不用睁开眼睛,开枪杀死了你。”江停回答。

闻劭近乎自嘲的笑了,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把小提琴。

眼前的一幕逐渐与过去重叠。

仲夏傍晚,苍穹如烧。

小男孩穿过金色旷野,余晖余晖涂抹在剧院高大的桃木门上,华丽的吊灯下小男孩穿过晦暗,大红帷慢半垂,空荡荡的座位层叠延伸向视线的镜头。

但此刻,帷幕没有勾勒出的小提琴手笔直的侧影。

*Hot summer nights,mid-July.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The Crazy Days, city lights.

The way you have to play with me like a child.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旋律在剧院上空盘旋缭绕,向远方岁月迤逦而去。

夕阳从他们的身影中间投下余晖,将层叠山峦融成金水。

只是此时投下的余晖,没有映出两个身影一触即分。

“说你永远不背叛我,我就带你走!”

但是这次,也没有稚嫩清脆而肯定的“我永远不背叛你!”作为回答。

晚风将誓言卷走暮色笼罩的天空,乌云飞速流转,金红被天青和湛蓝渐渐取代,巨大的城市也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寸一寸地亮起灯海。

旋律婉转悠长,而岁月短暂如烟云。

旋律依旧,只是眼前的人,早已不是曾经。

金红的风席卷旷野,裹着城市的气息奔向远方,舞台奢靡,一如往昔。

斜阳穿过高高的彩绘玻璃窗,映出空旷寂寥的剧院。

只是这次,没有布满灰尘的座椅前排坐着的唯一的小男孩笑着,为独自演出的小提琴手鼓掌。

“我永远只为你一个人演奏。”

“我曾经许诺永远只为你一个人演奏。”

那些玩耍欢笑的过往,七月未央的夏夜,余晖中的浮尘,灿烂闪耀的灯海,在此刻汇聚成洪流轰然破闸,吟唱在虚空中盘旋上升,直至天堂。

“你的荣光,你的脸庞,那如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当韶华逝去,演出落幕,白夏流年已成过往。”

“你可否依然为我喝彩鼓掌,直至地老天荒?”*

脑海的声音熟悉而轻柔。但没有任何人鼓掌。

眼前早已不是洁白干净的白衬衫男孩演奏着青涩而悠扬的小提琴。

眼前的白衣血迹斑斑,眼前的人早已褪去青涩,伤痕累累。

血迹顺着他靠近的步伐缓缓流淌,染红一片麦田的金浪。

“你说,如果没有严峫,我们会在一起吗?”闻劭喃喃道。

“不会。”江停说道,“他的出现没有改变任何事情。而你甚至应该庆幸有他的存在,至少,我有了归宿甚至救赎,才没有恨后来的你。”

闻劭自嘲似的提了提嘴角,把小提琴随手丢至一边。

“我或许曾经爱过那个给我拉小提琴的人。”江停看着被血迹染红的倒再麦浪之下的小提琴说道,“但那个人不会把他的小提琴丢在地上。”

闻劭愣了愣,手指动了两下,但还是没有弯腰。

“你见过锋芒毕露,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红心Q,但现在,红心Q无法无牵无挂,无法再成为那个在你周遭混沌无光时拉住你的那个人。同样,我见过干净纯粹的小提琴手,自然无法接受名震金三角,埋葬了一切过去,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桃K。”江停回答。

“其实我觉得,这已经算很好的结局了。至少,我死在你手里。”闻劭不可闻的笑了。

“回忆、情感、心理印记,这些细节都随着分离被反复升华,死亡是最好的滤镜,死人不可超越,死人永远是胜利者。”江停冷静的说道,“我曾经当你的面说过,我爱严峫,所以想让严峫也成为那个不可超越的胜利者。”

闻劭一愣,一时间想不出下文。

“而你,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成为了那个不可超越的胜利者。”江停说,“你的身份注定你不能谈爱,那么我就替你结束。”

晚风轻柔的拂过,话语仿佛一吹就散的过眼云烟。

“记住你说的话。我是你唯一的兄弟,一直是。”江停说,“但我无法与你共享我的财富,地位,权柄,尘世间所有光怪陆离的一切。因为我遇到了我真正爱的人。”

坏人或许不愿成为坏人,但坏人的的确确成为了坏人。

坏人也可以拥有刻骨铭心的爱,那爱,也可以被歌颂。

但被歌颂的末尾总是会加上一句,下辈子,希望我们都能做个好人。

仿佛这句话就能盖过曾经所有的灰暗走向光芒之下,不再躲躲藏藏。

但事已至此,事在人为。

没有人能改变既定的结局,如果还有很多很多个下辈子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

“都在地狱了,他的表情怎么还像是在天堂似的。”

“诶,我之前听说过他诶,名震金三角而且令人闻风丧胆,心狠手辣不留情面,招数招招花式像是玩闹但关键时刻总是干脆利落,招招致命。”

“你当然听说过了,替人卖命的鬼,你忘了你是为什么到地狱来的吗?”

“可他好现在狼狈。”

“在地狱,谁又能奢求保持体面呢?”

“但这一幕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地狱场景里啊。我还以为像他这种人印象深刻的痛苦和折磨只会是黑吃黑战败或打群架损失惨重呢。”

“谁知道呢。之前看他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为他永远不会有这样一天呢。”

路过人议论纷纷不断,但闻劭仿佛未闻丝毫。

在匆匆路过议论纷纷的已死之人眼里,闻劭眼前的是鲜血满地的麦浪和一把琴弦断裂的小提琴,而身处荒芜废墟麦田的他好像在对着虚空讲话,时不时还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像是在听回话。

就像一个制造幻想以此续命的疯子。

而在闻劭眼里,则是仲夏夜蝉鸣四起夕阳如烧的傍晚,麦浪翻涌着成熟的色彩,剧院老旧,油漆脱落,但眼前的人还在回话也没有忘记在锈迹斑斑落满尘埃的前排为自己的演出鼓掌。

而那些匆匆路过的人没有意识到他们即将面对的也是一触即破但无比真实的幻境。

因为,曾经消逝的美好,才是永远令人印象深刻的痛苦和折磨。

而接下来他们即将看见的美好,也是在旁人眼中的一片废墟,也是自己早已知晓但苦苦经营下去的执着。

毫不例外的,他们在别人眼中,也是靠制造幻想续命的疯子。


*到*好长一段都是引用自破云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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